年年岁岁柿子红
冬至过后,气温急剧下降。趁着午后阳光明媚,我带着孩子一同回老家看望父亲。这两年母亲到西安去带孙子,父亲一人闲居在家,守着老屋,像是吐尽丝的蚕一样,不在那样高大魁梧,面色常常带着一丝疲惫和沧桑。
“今年河边新栽的柿子树结的不好,只摘了这么几个回来,已经放软了。你带几个回去,给孩子吃。”指着挂在老屋下的红柿子,父亲略带惋惜地说。
几个通红的火柿,连成一串悬在檐下,火一样颜色,红彤彤、红溜溜,恐怕是世间最热烈最纯美的色彩,望着心生欢喜,也把我的记忆拉伸到几十年前。
我家屋后东面是一梯梯水田和旱地,田边地角总能看到一棵大到合抱的柿子树,每至深秋,叶子已经落光掉净,枝丫上挂满了繁密的柿子,一片绯红,蔚为壮观,像一片自燃的火树。只是那些树是二伯和三伯家的。母亲说,当初分家的时候,我家分的土地距离房子近一些,所以分得了屋后一棵半枯半荣的老柿子树。
每年春雨过后,草木已经开始萌发,老柿子树却迟迟不见动静,我们兄弟三人都怀疑老树是不是已经枯死了。直到草木葱茏,老树的树梢上才慢腾腾地长出绿芽来,我们兴奋不已,证明它还活着。新芽日渐壮大,变成嫩绿的树叶,初夏时节开出了金黄的柿花,从小草帽一样的花萼里托出一枚枚小青果,一堆堆地挂在枝头。时光飞逝,小青果压弯了树丫,在风中微微不停晃动,真的让人担心在风雨狂作之时折断而落。
不出几天,树上的柿子有点青白。树叶有些厚硬,阳光落在上面,一种沉甸甸的摇摇欲坠的样子,在初秋的风中一天天地变熟。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,映在柿子树上,柿子就像婴儿似的,个个静谧地在夜色的月光里,享受着亲人般的呵护。
往后的日子,树上的柿子有点开始发黄,树叶也透着级片红红的笑脸。有事没事的时候路过屋后,抬头张望这棵树枝丫盘结的老树,希望满树黄橙橙的柿子如吉庆的小灯笼罩在红红的树叶里,又像诱人的红葡萄酒让人沉醉。
刚刚上霜,几天功夫,柿子就泛红发软,引来麻雀和各色鸟儿啄食。父亲抽空找来一根长竹竿,一头削出一个V字口,用铁丝固定,一个夹杆就做好了,奋力的举起竹竿伸向通红的柿子,夹住挂着柿子的枝条,转动竹竿,听到树枝清脆的折断声,再缓缓把竹竿收回来,一个柿子才算成功,可是水柿子成熟了容易脱落,近一半的柿子摔得粉身碎骨。看着让人心疼不已,却也无可奈何。
小时候,就幻想变成一只鸟儿,飞上枝头一次吃个够。我们迫不及待的一手捏柿子把儿,一手撕开薄皮儿,现出鲜红鲜红的肉汁,软如蛋黄却不流,吞入口中,无丝无核,有一股蜂蜜的香味儿。在哪个缺少零食的时代,柿子成了农村孩子不可或缺的零食,形似石磨的磨盘柿,又尖又粘的火柿子,汁水甘甜的水柿子,挂着糖霜的柿饼,像蜜一样甜,是世上最佳的美味。
老柿子树卸下一年的重负,仿佛轻松了许多。只是每次经过屋后,望着树上的柿子采摘的寥寥无几,地上也是被打落的树叶,七零八落,有几枝折断的树枝歪斜地挂在树上,一片面目全非的景象,相识毁掉了油画般的世界,不禁怅然若失。
以后几年,柿子越结越少了,稀稀拉拉结了几个,光景一年不如一年。最后几年一个柿子也不结了,母亲望了望老树,低头对我们喃喃地说,树和人一样,老了再也结不出果子,也不能奉献了。
不知何时,老柿子树的裸露在外的一条根被黑甲虫蛀去大半,看着让人心痛。那条根是它的大动脉,输送着生命的活力,如今却没了,老树的命运变得岌岌可危。
一个周末,回家发现老柿子树被齐根锯断,断茬渗出的树汁浸湿了一层细土,像老树的泪,也似树的血。从那以后,我家连一棵结柿子的老树都没有了。
后来,母亲栽过一棵磨盘柿,却因为邻居盖房子,移栽到别处,也未逃脱枯死的命运。这两年,父亲在河边栽了两棵火柿子树,正在迎风长大,我想小树也正在做着一个满树鲜红的梦吧,那时我们每年又可以吃到美味的柿子了……(作者 程志林)